听说国家统计局将在明天向上修订过去5年的GDP数据，这已经不是统计部门第一次修订我国的GDP数据了。有些人不禁要问，难道GDP数据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吗？
事实上，每一次的经济普查之后，统计局都会利用普查之后更为准确的数据对我国的GDP进行调整，从而使GDP能更好地反映我国经济发展的现状。2004年的第一次经济普查后，当年的GDP总量向上修正了17%，2008年的第二次经济普查也令2008年的GDP总量上升4.4%。
可这一次的调整和之前的调整可大有不同，之前的调整只是补充了统计漏报（特别是服务业的漏报），而这次同时还修改了统计口径。统计口径决定了什么生产活动要被计入GDP，什么不被计入。长期以来，国际社会都对我国的GDP统计口径存在一定的疑问，世界银行就曾因此在1994年到1998年间对中国的GDP大幅向上调整34.3%。
本次我国对GDP统计口径主要进行了两点修改，分别是将研发投入计为固定资产投资和采用市场虚拟租金法而非折旧法来计算自有住房的GDP贡献。所以，当看到GDP大幅上修时，大家不要奇怪。
研发投入计为固定资产投资
先来谈谈“研发投入”。GDP是指一国或地区在一定时间内所生产的产品和服务的总和。这一含义包括两个要点：一是它同时包含了有形的产品（比如华为手机）和无形的服务（比如长江商学院的教学）；二是GDP是一个流量概念，即每年的GDP指的是当年生产的产品和服务的总价值，而不是财富积累的数量。
为了避免重复计算，GDP在统计的时候，只计算每个厂商对产品价值增加的部分，而要扣除中间产品的投入，因为中间产品的价值在原材料供应商生产中间品的时候已经统计过了。假定一部华为手机售价2000元，其原材料成本1000元，研发成本500元，利润500元。在原来的统计口径下，研发成本被作为中间投入品，需要在统计GDP时扣除。每生产一台手机，华为创造的GDP为2000-1000-500=500元，原材料厂商创造的GDP为1000元，全国由一部新生产的手机而增加的GDP为1500元。在新的统计口径下，华为的研发成本将被作为无形资产投资而计入GDP。每生产一部手机，华为创造的GDP就变成了1000元。新生产一台手机所带来的GDP就变成了2000元。
其实将“研发投入”纳入GDP统计方面，我们并不孤单。美国在2013年7月31日也对GDP进行了类似的口径调整。这使得美国2012年的GDP向上修订了2.6%，即3967亿美元。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2012年中国的研发投入占GDP的比重为1.98%，将研发投入计入GDP将可能使中国的GDP上升大约2%。
采用市场虚拟租金法后增加的GDP
再来谈谈“虚拟租金”的计算。由于GDP的统计既包含物质产品，也包含非物质产品，即服务。居民的住房则兼具了物质产品和非物质服务两种属性。当房子刚刚造好的时候，它的建筑成本将作为物质产品的生产进入落成当年的GDP。但当房子建成以后，居民在其中居住，也就是居民消费了住房提供的“住房服务”，这也应当被计入每一年的GDP的“服务”部分。
对于租赁房屋的租客而言，房屋提供的“居住服务”的价值比较好统计，直接计算租客支付的市场租金即可。但对于自有住房而言，居民并不支付租金，统计“自住服务”的价值就成了一个问题。通常来说，统计部门会将居住在自有住房内的居民既当成租户，又当成房东，由租户虚拟地向自己支付一笔测算出来的“虚拟租金”。
最准确地估计虚拟租金的方法是找到两套完全相同的房屋，其中一套是由居民自住，另一套则是用于出租，用租客支付的“市场租金”作为自住房的“虚拟租金”。美国的住房消费就采用这一原理进行统计。当然，在实际操作中找不到两套一模一样的房屋，统计部门会通过技术手段进行调整，使得出租的房屋和自住的房屋的价格可比。
在过去，我国采用折旧法来计算房屋的“虚拟租金”。农村居民每年的“虚拟租金”规定为建造成本的2%，城镇居民则为4%。北京市平均建筑成本大约为每平米3000元，依照这一方法计算的一套60平米住宅的“虚拟房租”为约每月600元，大大低于市场租金。据统计，我国住房自有率超过85%，这一“虚拟房租”的计算方法大大低估了我国自有住房居民的住房消费价值，也低估了住房消费价格的涨幅。本次口径的调整就是试图用美国采用的市场虚拟租金取代历史成本折旧法，从而更加准确地统计居民自有住房消费。
利用北大开展的中国家庭追踪调查的全国样本，我们对自有住房消费的低估部分进行了估算。结果显示，如果采用新的统计口径，2012年我国的GDP会因此上升2.52%到5.5%之间。需要指出的是，我们的样本和统计局相比有一定的区别，全国8000余户家庭的样本量相比统计局而言也有一定局限。
这一修订看似不大，但却有助于解释中国经济中存在的许多谜题，如中国低收入和高奢侈品消费并存之迷。假定有一位月收入为10000元的北京居民，拥有一套市场月租金价值5000元的自住房。由于美国准确地计算了“虚拟租金”并把“虚拟租金”纳入了居民的收入，这位北京市民的生活水平实际上相当于月收入15000元的美国居民，奢侈品消费也就因此变得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奢侈品之谜也许并不成谜。
最后，我们再来看一下CPI中的住房消费。类似于GDP的统计，我国现行的CPI也对住房消费采用历史成本折旧法进行计算。如果相应地采用市场虚拟租金法进行估计，2010到2012年间，我国的CPI应上浮1.6到2个百分点，从统计局官方数据的3.99%变为5.6%到6%之间。物价涨幅与百姓感受之间的距离随着本次GDP统计口径的修订也许将因此不再遥远，统计数字也许将不再那么值得吐槽。
作者系长江商学院经济学教授，案例中心主任、中国经济与可持续发展中心主任，研究领域包括中国经济、宏观经济学等
文章来源：《第一财经日报》，转发时略有改动
